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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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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 章

宋櫻去了父母院子裏,恰逢陸氏剛醒。

陸氏心裏縱使再心痛,再不舍,也不能違抗聖上的賜婚。

女兒古靈精怪,乖巧水靈,陸氏想到她的寶貝女兒不久後便要嫁給個病秧子沖喜,日夜照顧在病榻前,她心裏便難受,才止住的眼淚,又開始不住流。

宋櫻擦拭幹凈母親面龐的淚,扯出個笑容,安慰道:“親親娘親,沒事兒,真沒事。說不準過幾月後我就不是永安侯府的人了,左右不能避免這次賜婚,娘親就當女兒出去游玩了,往後還會回家的。”

宋櫻不太相信沖喜,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間常態,倘若人人都依靠沖喜,那豈不是都沒人逝世了?都能長生不老。

有病,還是得治。

宋櫻倒是想得開,“等女兒恢覆自由身的時候,咱們一家還能在一起。”

“理是這麽個理,但話也不能這樣說,娘心裏……”

陸氏嘆息一聲,心裏五味雜陳。

就在此時,宋櫻那在四門學的弟弟宋知愷進屋,“姐,我那姐夫是誰呀?我見過沒?”

宋知愷常聽他姐在耳邊念叨,要嫁個良人,嫁個溫柔的郎君,是以他散學回家,看著一溜紅箱子,就知道他姐終於如願要嫁人了,急匆匆趕來湊熱鬧。

因是剛踏進屋,故而沒瞧見爹娘面上的愁色,話一問出口才發現屋中氣氛有些凝重。

宋櫻看著斜跨小包的弟弟,道:“你哪見過,是永昌侯世子,齊辭。”

宋知愷握住挎包帶子,眼前一亮,有一絲小得意,“嘿,我還真見過。姐,你肯定沒見過。”

宋知愷今年十二,一些小孩子心性逐漸消失,好勝心漸長。以往許多事情都是他從宋櫻口中聽來的,如今還不容易有次是他比宋櫻知道的事多,他得意的小尾巴往天上翹。

宋櫻拉著弟弟出房間,去了院子外面。她往後偷偷看了眼,發現爹娘沒跟來,好奇問道:“你什麽時候見過?齊辭不是臥病不起嗎?”

她莫名有些期待,心道齊辭怕不是裝病,如此一來這個夫婿還算是能讓她滿意。

宋知愷學著先生的模樣,一手握拳放置腹前,一手背後抵在後腰,輕咳一聲,擺起了譜,一板一眼道:“半年前,武藝課上偶然見過一次。齊將軍武藝高強,驚艷了眾人。”

宋櫻失落。

半年前,那會兒齊辭還沒出征。

“那他相貌如何?”

宋櫻曾經遠遠見過齊辭一面,但隔太遠,他的模樣有些模糊。

宋知愷努嘴,認真回想,半晌後才道:“俊俏,但冷淡,超兇。”

宋知愷不知道沖喜意味著什麽,只知道他姐在他上學的時間就將婚事定下了,他那姐夫不好相與,沖宋櫻投去同情的目光,“姐你慘了,齊辭很兇很兇,跟閻羅王有得一拼。這婚是非成不可嗎?”

宋櫻失望,沮喪一笑比哭還難看。

如果可以,她也不想嫁。

三天後成婚,時間越來越緊,宋府大大小小的仆人全都忙活了起來,將府外上下布置得紅綢飄揚,喜氣洋洋。

出嫁前一晚上,宋櫻正在收拾她屋中的手工擺件,那些個用木塊拼接成了塔屋、飛禽擺件定是不能帶去侯府了。

說來奇怪,她不喜琴棋書畫,倒是對木工活尤為感興趣,自己還做了兩三個小機關。許是父親任職工部員外郎,她從小對父親搗鼓的物件感到新奇,長大後常動手做些木工玩意。

陸氏遣走閨房裏的丫鬟,看著女兒埋頭收拾她那些個心頭好。

陸氏朝放嫁妝的箱子走去,趁女兒沒註意,將袖中的冊子放到箱子最底層,用布匹將那冊子遮得嚴嚴實實。

陸氏托人打聽了下,齊辭尚在昏迷,且又是個雙腿動彈不得的病秧子,成婚當日能否醒來尚且不說,就算是醒來,也不能圓房。

別看她女兒成日裏嚷著要出嫁要出嫁,可就是說著玩的,她女兒對男女之事尚未開竅。

孩子還小,可不能被嚇住。

陸氏覺得女兒說的沒錯,或許幾月後她的乖女兒又恢覆了自由身,再不是永安侯世子夫人了,是以關於圓房那事,她沒有跟女兒提。

這冊子應是用不上。

“娘,你在放什麽?”

宋櫻拿著她尚未拼完的木塔,出現在陸氏身邊,好奇問道。

陸氏嚇了一跳,擡頭便迎上女兒疑惑的目光,“娘看看給你準備的布料裝進去沒有,這些布料的花色好看,剛好來年夏日給你做衣裳。”

看眼女兒手裏的東西,陸氏借機關上箱子,牽著她去了床邊,“這都要出嫁了,怎還搗鼓你這些個玩意。”

明日出嫁得從早忙到晚,陸氏與女兒說了幾句體己話便離開了,離開前特地叮囑她早些休息。

夜裏,宋櫻翻來覆去睡不著。

她雖是小官之女,但這十六年裏被父母捧在手心寵著,到了適婚年紀,本以為能嫁給稱心如意的郎君,可卻成了沖喜之人。

齊辭廢了雙腿,是個尚在昏迷中的病秧子。

這叫什麽事。

比盲婚啞嫁,還要盲婚啞嫁。

===

轉眼到了出嫁當夜。

耳邊敲鑼打鼓聲熱鬧不凡,宋櫻握著羽扇,坐在花轎裏高興不起來。

嫁衣好看,可惜第一次成婚不能穿給喜歡的人。

不對,她好像還沒瞧對眼的男子。

今日是她倉促出嫁的日子,新郎官昏迷不行,來接親的是位嬤嬤。花轎到了侯府,也沒讓她下轎,直接從府門入了內院。

敲鑼打鼓聲在入府後戛然而止,宋櫻耳邊清凈,仿佛永昌侯侯府沒有宴請賓客,甚至有幾分冷清。她心裏一緊,七上八下的,這氣氛一點也不像娶親。

很快花轎停下,喜婆催促她下轎。

拿上羽扇,宋櫻在陪嫁丫鬟報春的攙扶下出了花嬌。

昏禮在黃昏後,但宋櫻出嫁比尋常新娘出嫁的吉時晚半個時辰,現在天黑透了,整個侯府掛滿了大紅燈籠,燭光在這闃靜的氣氛下紅得詭異。

宋櫻用羽扇掩面,視線被擋住大半,但就是這樣,還是在剛下轎時還是被一隅瞥見的這夜色嚇了一跳。她心裏發緊,咽了咽唾沫,指骨下意識握緊扇柄。

凜冽寒風一吹,紅暗燭火下斑駁的樹影如鬼魅叢生,樹枝搖曳的沙沙聲在這一刻好似萬千嘶啼,遠處還有風吹鈴鐺聲傳來。

風吹動喜服衣擺,宋櫻從受限的視線中看見露出來的紅色繡花喜鞋,幾乎是用時,後脊陡然一涼,瘆得慌。

一段紅綢突然遞到宋櫻手中,嚇得她險些叫出聲來,三魂七魄嚇丟了兩魄,好在那喜婆在她驚懼時開口說道:“世子夫人牽著,隨我來。”

嗓子咽了咽,宋櫻壓住恐懼,一手握羽扇遮住面容,一手牽住紅綢,宛如提線木偶,在報春的攙扶下被帶到正堂。

屋中總算是亮堂了,宋櫻驚恐的心情漸漸緩了過來,卻聽見身旁的報春細小的驚懼聲,似乎是看到了什麽駭人的事物。

宋櫻猜,大抵是她那病秧子夫君病癥下面容恐怖,嚇住報春了。她莫名由的緊張不安,握著紅綢的手更緊了。

宋櫻在主婚人的指示下跪下拜堂,流程與她熟知的無異

拜天地,拜高堂,最後再是夫妻對拜。

在攙扶下,宋櫻轉身與“新郎齊辭”對拜,恰在此時刮起一陣夜風。

風有些大,如刀般凜冽,刮在臉上生疼。

倏地,嘹亮的雞鳴驟然響起,打破正堂的靜謐。

宋櫻驀地楞住,雞鳴聲仿佛是從她對面發出來的。

挪動羽扇,宋櫻惶恐的視線略過縫隙。對面的哪是“齊辭”,是胸前綁了紅綢花的一只公雞。她嚇得身形一顫,跪在團蒲上挺直的上身本能地往後仰倒,恰被後面的報春撐住。

“禮成,即刻把新娘子送去新房。”

就在此時,侯夫人一聲令下,驚慌無措的宋櫻被兩名婆子挾著出了堂廳,拖拽著往新房去,報春被侯府仆人攔了,沒有跟上來。

“世子夫人,如今世子再度昏迷,自然是不能來和您拜堂,就用了公雞代替。這與您常見的拜堂不同,形式不同而已,您也別害怕,世子尚在,只是身子不好,永昌侯府萬萬不會幹冥婚的事。”

大抵是見她驚懼,挾著宋櫻的婆子說道。

宋櫻手心全是冷汗,嚇得哭了出來,整個人緊繃著,偶爾有刺耳的鈴鐺聲傳來,加之這滿廊道的紅燭光,侯府這拜堂架勢,不是冥婚,塞似冥婚,讓她怎能不害怕?

嬤嬤沈聲道:“新婚哭泣,可不吉利呦,世子夫人。”

宋櫻被嚇得不敢吱聲。

好不容易到了新房,推開門,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。宋櫻手裏的羽扇早被喜婆拿走,滿屋的紅色往她眼裏鉆,紅綢紅燭紅囍紅被。

因是冬日,屋中的炭盆也貼了紅囍,火苗攢動。

光線昏暗,一排排暗淡的喜燭散發著詭異的氣氛,紅帳喜床前面立著個架子,上面擺著稀奇古怪的東西,用途不明。

陰冷詭異。

滿目皆紅,紅得刺眼,紅得滲人。

新郎官著紅色喜服,躺在紅帳床中,一動不動。

宋櫻感受不到新婚的喜慶,反而是陰森森的,壓得她喘不過起來。

冬夜寒冷,她手腳有些僵,在這陰森的喜房裏被人領著,膽戰心驚地坐在新床邊,甚至都不敢去打量躺著的齊辭模樣如何。

“禮節從簡,但結發萬不能省,”喜婆從盤中拿來剪子,剪下宋櫻的一縷頭發,又去床邊剪下齊辭的一縷發,用紅繩將兩縷頭發綁住打了個結,“結發為夫妻,禮成!”

喜婆說了些吉祥話,將新人的結發供奉到那詭異的架子上,隨後讓人擡走架子。

而後,喜婆身邊從堂廳一直跟來的嬤嬤便遣走屋裏的人。

宋櫻戰戰兢兢望著獨留在喜房裏的嬤嬤,那嬤嬤似乎有話要說。

那嬤嬤一旁站直身子,不茍言笑說道,“老身姓方,是世子院子裏的管事嬤嬤。今日是世子與世子夫人的大喜之日,時辰有些晚了,待明日再與世子夫人詳說院裏的情況。”

方嬤嬤在瞧上去是個精明強幹的人,在這喜慶的日子裏冷沈著張臉,讓宋櫻莫名生出懼怕之意。

她抿唇,連聲音都是顫抖的,道:“往後有勞方嬤嬤了。嬤嬤,我的陪嫁丫鬟,她……”

方嬤嬤打斷道:“在院裏吶,世子夫人不必緊張。出嫁勞累,世子夫人想必是餓了,老身讓人準備些吃食。世子夫人用完便可歇下了,明早還要早起請安,早些歇息。”

宋櫻還想說什麽,但方嬤嬤似乎只是知會她一聲罷了,說完便欠身離開屋子,等再回來時,嬤嬤身後跟了幾名端了餐食的丫鬟。

全是侯府的丫鬟。

方嬤嬤是個不好相處的人,宋櫻當即便下了結論。

宋櫻害怕極了,哪還有胃口吃飯,吃了幾口便讓方嬤嬤將飯食撤下了。

丫鬟們伺候宋櫻洗漱,方嬤嬤叮囑她早些歇下後將把房門一關,喜房裏又恢覆安靜。

安靜的有幾分滲人。

這哪是成親,分明就是將她強行綁來和齊辭關在一間房裏。

宋櫻怕這滲人的氣氛,將屋中所有燭臺全聚到一起,堆在羅漢榻邊。

她不敢和齊辭同睡一張床。

冬夜寒氣逼人,得尋些禦寒之物。

宋櫻目光落到床頭疊放的幾床鴛鴦被上。

可是那躺著的人。

宋櫻害怕,掙紮良久還是挪步過去。

因為沒見過齊辭,宋櫻好奇之下看了眼。

——白,整張臉慘白,沒有血色。

宋櫻光看一眼就被嚇住了。

“沒事沒事,活的。”

宋櫻咽了咽唾沫,手掌順了順胸口,低聲勸慰自己,忙斂了視線,不敢再看床上躺著的男子,抱了兩床被子速速離開床榻。

鋪好床褥,宋櫻躺下,在簇擁著的喜燭中入睡。

宋櫻只想一覺到天亮,但好巧不巧,她見到了齊辭。

夜黑風高。

還那張俊俏又慘白的臉,齊辭穿著新郎官的衣服,站在一棵高大且光禿禿的樹下,兇巴巴盯著她看,看著看著便開始笑了起來。

蒼白的唇,陰鷙的笑,更加慘白的臉色。

齊辭沖她招手,但從袖中伸出的手瘦骨如柴,好似被只有一層褶皺的皮包住,“結發為夫妻,我走,豈能丟下夫人一人?便隨我一起去那邊吧,我的好夫人。”

繁重的婚服穿在宋櫻身上,她被嚇得面色煞白,拎著裙裾轉身就跑,但衣服太重,她跑不快。齊辭明在她身後,卻突然出現在她面前,擋了她的去路。

男子纖瘦的身子遮住月光,一縷發絲隨著寒風在飄揚,他歪頭,看著她,雙目空洞無神,慘白面龐上的笑容逐漸詭異,“夫人去哪?要逃嗎?可他們聽說我娶了妻,都嚷著想見你一面。夫人快隨我去那邊走一遭。”

齊辭白骨似的手僵硬伸來,欲抓她,將她帶走。

“不不不,別找我!我不想去那邊。”

宋櫻驚悚,腳下一軟直接嚇來癱坐地上,哭了出來,不住往後挪到身子,遠離齊辭,掙紮下紅鞋喜鞋被她蹬掉在地上,橫在兩人間。

倏地,宋櫻睜開眼,大口喘著粗氣。

羅漢榻周圍的紅燭快要燃盡,快要天明了。

原是夢魘。

宋櫻心有餘悸,擡手擦了擦額上滲出一層冷汗,呼吸著平覆心情。

她支起身子,雙手環膝縮成一圈,戰戰兢兢看眼尚在床上躺著的人

——夢魘來得蹊蹺,怕不是齊辭托夢來了?

他還在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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